施拉普纳：阿里汉和足协都是笨蛋

在德国曼海姆的家中，施拉普纳热情接待了远道而来的中国记者，与他的“高尔夫+狩猎”的退休生活相比，他更享受的是关注“他的孩子”——中国足球。

“你先别挂，我到车上去取电话本，上面有施拉普纳的电话号码”，克劳琛宏亮的声音在记者耳边回荡。在记者不厌其烦地连续第六次骚扰他之后，狡猾的老头终于透露了好友施拉普纳的电话。此时，厚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着巴特基辛根的天空，这是雪天的前兆。

几秒钟后，施拉普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德国腔的英语既夸张又热情，“中国记者？欢迎。我住在曼海姆附近的Biblis(比布利斯)，明天到了以后就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记者马上想到了那两撇跳动的小胡子，久违了，施大爷，您还好吗？

第二天(12月28日)清晨，阴沉沉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9点钟左右，记者登上了在风雪中穿行的火车，小城比布利斯在曼海姆西北80公里处，离巴特基辛根只有四个小时的车程。四个小时后，施大爷将带领记者坐上时间列车走进时光隧道——1992年，12年前，第一任外籍主帅……兵败伊尔比德……世界杯预选赛小组赛即被淘汰……帮助杨晨留德继而交恶……

在中午12点50分快到比布利斯的时候，记者给施拉普纳发短信：约在中午一点到达，希望能很快见到你。比布利斯是个小站，车站处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设施，记者下车后迈过几道铁轨走出了破烂不堪的比布利斯车站。咦，没有施拉普纳的身影，只有漫天的飞雪和几名零零单单匆忙回家的旅客。“施拉普纳先生，我到了，你在哪里？”记者给老头打电话。“你再往外走出一点……好，我看到你了。”记者一回头，十米远的地方有个老头正在走来，灰色棒球帽、墨绿色围巾、方格棕色大衣、两撇有些发白的小胡子。这不是施拉普纳还是谁？记者一把抱住施拉普纳的胳膊，用汉语说：“施大爷，你好呀。”听懂了的施拉普纳哈哈笑着回答了一句带德国味的中文，“我很好，你好吗？”

施拉普纳把记者请进他的越野车，“真对不起，我得先去高尔夫球场见一个朋友，你跟我一起去吧，二十分钟就完事”，施大爷快言快语。岁月有痕，12年过去，老纳的头发几乎已经掉光了，脸上已经出现了条条血丝，惟有眼神依然愤世嫉俗犀利如故。“为什么，为什么”，老头突然猛拍方向盘，然后双手捂住脑袋，“中国足球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十几年前我是一无所有，可现在中国足球还是老样子，我真的搞不懂。”“施大爷，您一会儿再骂吧，我可胆儿小”，雪大路滑，记者忙不迭地向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同志提出厚道的建议。

五分钟后，施拉普纳把车停到一个空旷的高尔夫球场边，“这是我常来打高尔夫球的地方，我的水平很高”，老头介绍说。施拉普纳很久没有当足球教练了，他手下的四个公司基本上由两个儿子负责，现在他是德国奥委会委员和德国足协的讲师。老纳显然已经开始安度晚年和享受生活，更多的时间他是待在高尔夫球场和狩猎场上，“在比布利斯和曼海姆之间有一个狩猎场，打猎很有意思，打头野猪或者几只黄兔，很有收获。”老纳边说边走进了球场，记者在车上静静地等施拉普纳，车窗外飞雪漫天。

半个小时后，越野车带着记者驶进了位于森林边缘的Jagersburg(猎人堡)，这是一个由四座建筑组成的别墅群，也是施拉普纳的家。洁白晶莹的雪花温柔地压拂着常绿的冬青树，德式风格的洋楼和小屋点缀其中，更显主人的品位和大器。1995年的时候，赴德集训的中国队就曾在这个院子里品尝过德国烧烤。走进猎人堡餐厅，记者在一张大桌子旁坐下，施拉普纳突然对记者说：“杨晨和谢晖都曾在这个位置上坐过。”据老纳介绍，马克坚、金志扬、李晓光和杨一民等官员教练都曾经是这个餐厅的客人，“1999年的时候，郝海东带着老婆、孩子也专门来这里看过我，呵呵。”猎人堡餐厅无疑是中国足球历史的见证者之一。落座后施拉普纳向记者询问马克坚的情况，“马是中国足协最聪明的人，最懂足球，而且判断事情很有预见性，他离开中国足协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他走了以后，中国足球的水平就直线下降，唉！”

回忆起往事，老纳嗟叹不已，眼睛有些晶莹，他慢慢摘下眼镜，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张餐巾纸，折成一个金字塔形状，比画着对记者说：“中国足球的发展应该是金字塔式的，当年我们建好了地基，指望着中国足球能一步步发展，最后直至塔尖攀上顶峰，但谁想到了一半以后又掉了下来。”接着老头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小铅笔头，给记者仔细描绘了1992年至2004年中国足球的发展曲线，“1993年、1997年、2004这都是三个大坎，米卢蒂诺维奇虽然在2002年把中国带进了世界杯，但要想想，他当时可是拥有中国两代最优秀的球员……”

在感叹之后老纳给记者点了一份蘑菇炖牛排，静静看记者吃完，然后深情地说：“我对中国足球的感情太深了，千万不要认为我是什么商人。我在乌兰巴托的时候，不少中国人看见我都热情地打招呼‘施拉普纳、施拉普纳’，我为我曾经在中国工作过感到自豪。”

阿里.汉和中国足协都是笨蛋

《足球》：中国足球一夜之间又回到了1993年，小组赛就被淘汰。

施拉普纳(愤怒地扬起双手)：为什么?为什么!1992年、1993年的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职业球员，没有人在国外踢过球，但现在已经经历了11年的职业足球发展，还有孙继海和邵佳一，你能告诉我中国足球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在上海踢球的阿尔贝茨回到德国后，说了很多中国足球不好的东西，裁判的问题，联赛的问题、中国足球的国际形象已经彻底完了，我感到非常非常的痛心，别人骂中国足球，就相当于在骂我，因为我一直把中国足球当成我的孩子。

从1993年到2004年，中国足球似乎在原地踏步。

我永远不会忘记1993年的伊尔比德，那真是个痛心的时刻，和也门、伊拉克的比赛都0比1输了。现在见到这两场比赛裁判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他们，当时只要我们一攻到对方禁区，就被吹犯规，很难攻破对方球门。和伊拉克的比赛，比赛刚刚开始两分钟，伊拉克队员就谋害了蔡晟，把他踢伤了。后来我当了中国队的技术指导，在1994年的广岛亚运会上，我们取得了亚军，这是中国队的最好名次。现在中国足球在原地踏步，日本和韩国却在飞速跑步，中国和日本、韩国踢球的时候，不要老讲什么友谊，就应该把和他们的比赛当成是场“fighting(战斗)”，只有像战士一样去拼，才有胜利的希望。

这次带队的主帅阿里.汉也算是半个德国教练。

为什么要请阿里.汉当主教练，两年前中国足协的做法就很愚蠢，阿里.汉是个笨蛋，中国足协能请阿里.汉去，说明足协更是个大笨蛋，德国、荷兰有很多很多更好的教练。中国足球请洋教练的路不但不能变，而且要多请，比如说在国家队、国奥队和国青队等三个年龄段的队伍设立三个技术总监，负责全盘筹划和指导球队，这是我的个人建议。11年过去了，中国队仍然没有靠实力冲进世界杯，说明足协的领导层有问题，这就应该赶快换人，变化思路，制定正确的发展方向。

还记得当时你手下的球员吗？

怎么不记得，赵发庆、徐弘、范志毅、郝海东、黎兵、蔡晟、李明……(施拉普纳如数家珍地说了长长一串中国球员的名字)，范志毅很聪明，也非常有骨气，还有蔡晟也不错呀。高峰不好，天天只知道drinking、drinking、drinking(喝酒、喝酒、喝酒)，girls、girls、girls(姑娘、姑娘、姑娘)，我只有把他开除出国家队。对了，区楚良在巴特基辛根吧，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给我打电话，他可能一直在怨我，一开始他没能打上主力，我也没办法，他前面有符宾，符宾前面还有傅玉斌，不过后来他就打上比赛了，呵呵。我和球队最大的问题是无法直接沟通，我不会讲汉语，他们不会讲英语，这个难题一直困扰着我。

从杨晨到谢晖，你一直在帮助中国球员来德国踢球。

从1992年我来中国执教的时候，我就一直建议把球员送到欧洲踢球，是我儿子乌维把谢晖运作到了德国，谢晖很可惜，不是因为膝盖和背部的伤的话，他会在德国很成功。至于邵佳一，虽然他来慕尼黑1860并非出于我的运作，但在1998年-1999年的时候，我曾经帮助邵佳一等6名北京年轻球员来曼海姆青年队训练，那段训练的经历对他帮助很大。

前一阵子听说杨晨很生你的气？

不是他生我的气，而是我生他的气。1997年10月的时候，我对北京国安队的主教练金志扬说，杨晨不错，让他来德国训练吧，等机会好了再把他推向德甲俱乐部。当时金志扬听了我的话后有些犹豫，“杨晨？他在国安队都打不上比赛。”但在我的坚持下，杨晨最后还是来了，全是我掏的钱，当时他就在曼海姆和比布利斯训练，还经常在外面的森林里跑步(说着施拉普纳指了指窗外白雪覆盖的森林)。在我半年的调教之后，杨晨成功进入了法兰克福，凭借着优秀的表现，成为德国人了解中国足球的一扇窗户，但是杨晨出名之后，受了一些朋友的不好影响，开始不断追求金钱上的东西，因此他的状态也开始下滑。后来离开了德国又去了深圳，现在也没怎么听说过他了，真是可惜。

曾经陷入低谷的留洋潮现在情况有所好转，比如08之星队在巴特基辛根将集训两年。

(苦笑地摇摇头)：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留洋学习没错，但要看用什么方式，1994年的时候我给中国足协写了一份报告，建议他们应该派大批的球员来德国踢球，但是一定要分散到各个俱乐部去，而不是派一支球队来德国训练。作为一个球队天天在一起的话，那就完了，08之星会是一个悲剧，大家天天说着汉语，听着中国音乐，打着乒乓球，这和在国内没什么本质的区别。我了解中国球员，他们很懒，惰性很强，不到最后一步死活不会改变，中国球员只有化整为零去俱乐部踢球才有生存的可能。另外我纳闷的是，为什么去巴特基辛根，巴特基辛根也不是足球城，那里有什么呀？连正式体育馆都没有。

（《足球》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