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娟:对往事的不堪回首
暖冬,北京的河面还是凝起了一层薄冰。从运动员住的天坛公寓南门赶到东三环,打车得花十五分钟。中午十二点,踩着松子日本料理屋中午最繁忙时间段,一位轻挽短发的红衣女孩推门而入。屋内人声鼎沸,大家还没注意到中国泳坛的金花罗雪娟来了。她没有习惯性地戴着墨镜,轻轻退下外套,一袭黑色毛衣上有别致的斜线领口设计,“我来了”,映衬着笑意盈盈。
点一份刺身拼盘,要一份小章鱼,再拌上海藻,全然的水生。“我会不会点太多了?我的胃口不大,我们可别浪费。”埋在菜单里的脑袋抬了起来,边说边用她一双水灵灵地眼睛询问记者……坐在小小的两人包厢,这是近3个月来罗雪娟第一次跨入这家据说是京城老字号的日式美食店。5个月前她平静地守望北京的夏天,4个月前,她和朋友小酌,不为庆祝雅典只愿能回归平常。
罗雪娟,她是中国游泳唯一不倒的旗帜,但她又是一个极具争议的人物。很多人被她清纯的笑容折服,也有人对她的沉默怨声载道。即使在媒体圈,对她的评价也截然相反。2003年7月世锦赛,她一人独得三枚金牌。媒体纷至沓来,她却这样回应:“接力项目是四个人的,为什么只问我呢?”2004年8月奥运会,她独占中国游泳队鳌头,以复赛第七的身份勇夺决赛冠军。敢说敢做,敢怒敢骂,罗雪娟就是这样矛盾的综合体。
我们的采访,也选择了这样一种场景。以罗雪娟最喜欢的方式,直来直去:
“如果让你拍写真,你愿意吗?”
“或许可以试试。”她皱起眉。
“那么如果是在撒哈拉大沙漠呢?”
“鱼儿离开了水,要怎么活?”她不假思索地反问……
最近罗雪娟除了训练,还有两项重要的工作,一是和黄征对唱《爱值得》;另一项就是和郭晶晶、胡佳等人一同于月底前往香港,参加在九龙公园举办的爱心慈善大汇演。第一件事除了有些紧张,总算还完成不错,第二件事她也有自信。可就一点,罗雪娟着实有些担心,还记得奥运夺金后,与各位冠军同游香港,当时正值“亮晶晶”炒得最凶的时候,几乎到哪里人们都把“大炮”架向两人。虽也有人打听“鲍罗恋”,但全让挽着刘翔的罗雪娟用刘大牌“挡”了过去。
如今,田亮和郭晶晶都各自有了新方向,香港媒体会不会盯上自己呢?“以前我真的好佩服记者,我说一句话就成了十句,于是我只得沉默。可就是一个眼神,愣能被编出一则故事。那些消息都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可如今我才真正体会到人言可畏。我和鲍春来初识,大家只是彼此鼓励的朋友,但就有人开始风言风语。消息从羽毛球队传到了省羽毛球队,继而又传到省游泳队,接下来才是我的教练张亚东。最后教练给我父母打电话询问时,我刚好在家放假。一听这些传闻我都傻了,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就被说成这样了?”
那么奥运会呢?鲍罗恋可因为那“惊心动魄”的24小时,被描绘得格外引人入胜。“你是说那餐午饭吧。前一天,我以第七的身份进入了决赛。中午跟教练队员们一直吃饭,鲍春来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桌。他几次跟我打招呼,我看大伙心情都不好,也难免有些心忧。走出餐厅,没想到他就等在门口,好像是说了一句话。我也没敢确定是否是跟谁说的,着急转身了。后来,队医告诉我其实根本没什么,鲍春来只是鼓励我说我那天表现挺好的,让我加油。可惜没想到,我重新振作,一举夺冠,他却意外被淘汰。这种戏剧性的结果,我们谁也没想到。不过也正因此,我们才更应该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事业,争取做得更好。绝不能因为我拿到了奥运冠军,就放松要求或是影响他的前程。”放下手中的筷子,罗雪娟感慨不已。
罗雪娟和鲍春来的感情发展没有波澜壮阔的曲线,都是运动队里常见的模式:认识了,然后日久生情。充当两人之间鹊桥的是手机,两人的感情是通过短信慢慢培养起来的。熟悉鲍春来的人都知晓,这个小伙子老实、天真,绝对是个乖宝宝。将他与罗雪娟个性十足的身影叠加,即使喊着罗雪娟的乳名“罗罗”,仍难免让人产生“女主外,男主内”的感觉。事实上呢?“鲍春来的脾气的确比我好,他对谁都很客气,很有礼貌。有时明明在忙,接到电话采访他从不会像我们那样委婉回拒。甚至还会很内疚,觉得耽误了别人的工作,总是小心地询问对方‘对不起,我有点事,等五分钟再打来好不好?’你看,居然还问别人‘好不好’,那如果别人说不好,是不是就得立即回答采访呀?所以我们大伙一块聊天,只要他一问‘好不好’,我就开玩笑地逗他说‘不好’,他还真手足无措,着急了。不过,他的性子犟起来,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这点你看他打球的认真样就能体味什么叫抗干扰。”
对外界所谓两人关系“暧昧”的评价,罗雪娟再次垂首,用纸巾轻拭嘴角,用微笑温婉地选择了避轻就重。“这么多年来,我都以自己的价值观判断、生存。什么事值得做,什么人值得爱,很清楚。我回避,是不想又为人曲解或是误会,炒成绯闻。其实运动员的生活很简单,也非常规律,远不如外界精彩。我没去过迪吧,也不懂十一点以后的夜生活。日复一日的训练,让我们对感情的认识很单纯,很新鲜,也很执著。忠心企盼这份美好平静的生活模式,不会被打扰。”
我喜欢像猛兽一样游泳!——罗雪娟对自己的评价
我身后的那池水不干净!——九运会夺金后,她正对着央视镜头。
我很感谢生养我的父母,感谢教练和领导的培养,还感谢所有关心我,喜欢我和憎恨我的人。——奥运夺金后,她潸然泪下。
你再拍,你再拍!你给我出去!——训练时面对摄影记者,她愤然上岸,怒不可抑。
这就是罗雪娟,真实而直白。直到她坐在对面,以温柔的方式撑着下巴冲你笑的时候,你仍难以想象这个女孩身上究竟有多大的力量!问她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不像她的其他杭州队友:杨雨、吴鹏、汤景之,多一些谦和? “这四句话都是有原因的。莫慧兰采访我时,曾错把‘猛兽’说成‘野兽’,但是我并不介意。因为无论是猛兽还是野兽,在泳池中都要有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只是‘猛兽’听上去更好听些。”
至于九运会“那池水”,罗雪娟如今已不愿再多做评价。“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今年全运会上究竟会比出什么成绩,一切尽力吧。没准一大堆平时表现平平的人,那时又会异军突起了。我可不敢说自己要卫冕冠军,这个海口没人敢夸。现在我反而在想,这次出水再有人问我那池水干不干净,我该如何回答呢?或许,等我退役了,还可以在每届全运会上当一回解说,谈谈这池水的问题。”
论及“杀伤力”,奥运会后的那句话,恐怕是罗雪娟最经典的。“我心里很明白,有许多人希望我输。可是,我赢了。这句话,完全是有感而发,并不是事先想好的。说得更准确一点,这完全是我的直觉反应,百感交集就这么脱口而出。想起父母多年来对我的关心,教练张亚东在省队里就给予我们的轻松管理模式,当然还有种种流言飞语,很自然就这么说了。而且至今我也不认为自己说错了。”
而冲着摄影记者的那句话,罗雪娟诚恳地说:“这并非我本意,对记者的工作我们理应配合,也很能体会他们的不易。可是,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也有人说命运决定性格。小时候,我内向、害羞,这么多年了,早已学会坚强、果敢。并非我不愿与媒体配合,也不是我不需要朋友。只是太习惯一个人不突出、不平凡,独守自我的生活方式。你的友好不打扰我,所以我也尊重你。有些记者,连教练和队伍的情况都不知道,这样不敬业的人我为什么要理他?还有,我怕闪光灯。这不仅是眼睛的不适,更是对训练的影响。以前队里就曾经说过多次了,可是有些记者就是不听。我怎么不发火?”
从小就体会人情冷暖的罗雪娟,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小学时,自己是如何逃课去游泳的。若不是那一学期期终考英语得了个95分,恐怕就要留级了。还有进省队的第一个月,年纪小小的她成了浙江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全国成绩达标者。交着餐费,却被教练破例带到正式队员用餐处补充营养,她受尽了白眼。“不要动不动就说,现在又出了个罗雪娟,又如何如何优秀了。我对教练说,要说她们比我好,那就从当初比,和同时代的我比。如果她们在那个年纪成绩出众,才是真的好。不然不到出成绩,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不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而是我不希望别人老拿我做比较。优秀的人才层出不穷,中国游泳想发展必然需要有比我更强的人。”
刚想夸罗雪娟的大器,还未开口。她却把话挡了回来:“我的脾气的确不好,有时很容易得罪人。但是,如果我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那么我还哪有时间训练?对运动员而言,毕竟成绩是第一位的。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态度,尽量配合大家。”
刘翔夺得奥运会男子110米栏冠军,人们在算他赚了多少钱。有说五百万的,也有说一千万的。罗雪娟帮中国游泳队撑起一片天,鲜花和掌声渐落,她也仿佛淡出舞台。于是又有传言:如今她肯定有房有车,要风得雨,何必再抛头露面?是这样吗?罗雪娟笑得很无辜。“拿到奥运会冠军,自然会有各种奖金,但都是按照各级标准领取的,有些还没有到手。不过,绝对不敢跟刘翔比。即使是跟其他冠军相比,相信我也不绝不算多。至于房子和车子,那更是遥不可及。”
按照浙江省的规定,罗雪娟虽然得到奥运冠军很光荣,但是并不可能因此就立即得到一套新住房。“叶钊颖也是九运会后,才分到房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这么久。但是据说现在连优惠买房的政策都没有确定,看着杭州的房价一直涨,我的新房子真不知何时才会有。”
不过,有失必有得。这位奥运冠军,可能不久就能幸运开上一辆红色的奥迪TT。“是朋友帮忙联系的。如果顺利,奥迪公司可能提供一辆车先给我试开。当然我最偏爱的是奥迪TT,而且是红色,能坐四个人的那一种。知道吗?每回走过国贸和东方新天地,我总会为橱窗中展示的汽车驻足。特别是看到奥迪TT,几乎就迈不开步了。你不觉得吗,这车太可爱了。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买一辆。不过,前提是我得先学会开车。”
奥运归来,包括电视和平面广告,一下子诞生了许多新宠儿。他们上镜宣传的频率甚至比演艺明星更高,当然报酬也水涨船高。刘翔的广告身价达到了千万元,田亮和郭晶晶这对“亮晶晶”组合,也因为种种剪不清理还乱的绯闻,而把广告身价抬到了500万元。那么罗雪娟呢?要论含金量,罗雪娟在奥运会女子100米蛙泳的那枚金牌,是中国游泳队沉寂整整八个年头后,唯一的亮点。可是,频频在颁奖典礼出现的罗雪娟,为何没有成为广告界的新贵呢?莫非是开价太高?或是不符合商家眼光?
“都不是。”罗雪娟低头,轻啜一口清茶。抬起头,扬手要服务员换上一杯甘涩的西柚汁。“原因很复杂也很简单。找我的企业有许多,但是作为个人的第一个广告,即使不强求身价,我也希望是与我身份、性格特质相符的形象代言。宁缺无滥吗!我愿意再等等。”话事间,这个杭州女孩性子直得一点也不“南方”。
回首雅典那场不可思议的决赛,罗雪娟不认为是翻盘式的胜利。“下了水,我就是冲着冠军去的。不管决赛前我是排名第几,只要进了决赛,大家就是平等的。不过说实话,在确认自己夺金前,压力大的几乎让我透不过气。回忆了好久,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出水,走上台领奖的,也不记得采访时到底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新闻发布会后,雅典的泳池空无一人。我独自走回赛场,俯身轻掬涟漪,没有掌声只有心跳。眼泪直坠入水中,我知道我成功了——终于。站在领奖台上,眼前是父母,但更多的是陈年往事的不堪回首,像是看了一场最累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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