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晶晶自评心智十几岁:不知拿文凭后干什么

她参加过4届奥运会，获得过4块奥运会金牌和31个世界冠军头衔；她是中国最商业化和市场价值最高的运动员之一，商业代言涉及多个行业20多个品牌；她是当前中国最具话题性的运动员之一，从04年第一次夺得奥运跳水冠军以来，她始终被各种花边新闻包围着。她是郭晶晶，一个“心智年龄只有十几岁”的女孩。

    1月初的北京，室外的气温已经接近零下10摄氏度，位于垂杨柳路上的一间专业摄影棚内却是一片浓浓暖意，灯光被调到舒适的昏黄，暖气被开到最大，唱片机播放着热门的流行歌曲，桌子上散乱着各式零食，门类齐全的八卦杂志，男孩女孩们闲适地半靠在一条大沙发上聊天，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一个女孩正在向旁人描述着自己朋友的性格，“她是那种什么事都要有目标有规划的人，否则就超没安全感”。

    “那样不会非常辛苦么？”有人弱弱地发出了疑问。声音的主人拥有一张极为标致的脸孔，尖下巴，鼻梁挺直，笑起来眼睛能弯成两道月牙。

    若不是刻意搜寻，你或许不太容易注意到人群中这样的一个美人。她大多数时候坐在屋内最角落边旁的化妆镜前，乖巧地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涂抹抹，偶尔会小声地开口说一两句话，复又闭上眼睛任人摆布。

    这个看上去完全置身事外的人，却是今天的主角。

    为了拍摄一组时尚大片，郭晶晶早上10点就赶到了拍摄现场，花一个多小时梳妆。穿着色彩鲜艳的运动装，梳简单马尾辫的她看上去只有20岁，如今人们已经越来越难得在公众场合看到她如此“青春靓丽”的形象，更多的时候她穿着各式华服，披散着波浪般鬈发，在时尚杂志上做出一副风情万种的表情。

    2011年，1981年生人的郭晶晶正式跨入3打头的岁月。她是目前中国最成功的运动员之一，在过去20年的时间里，她夺得过31个世界冠军头衔，其中包括2004年雅典奥运会、2008年北京奥运会女子三米板单人/双人4块金牌，是继高敏、伏明霞之后最成功的女子跳水运动员；长相靓丽的她也是中国最商业化的运动员之一，有人曾做过统计，其商业代言涉及运动产品、食品、奢侈品牌、房地产、化妆品、保健品等数个行业20多个品牌；她还是当前中国最具话题性的运动员之一，从2004年第一次夺得奥运跳水冠军以后，她始终被“亮晶晶，晶刚恋，耍大牌，不尊重对手，分手，复合，结婚，怀孕，被红外线偷拍”等花边新闻包围着。

    最近，中国跳水队领队周继红的一句“郭晶晶不太可能参加伦敦奥运会”再次使她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事实上，自2009年底的东亚运后，这位中国跳水史上“第一高龄”女跳水运动员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三米板上了，号称正在“休息”的郭晶晶其实一点没有闲着，她依然有固定的时间去跳水队报到，不过不是为了训练，队里给她们从中国人民大学请了老师，开设了各种课程，“我报名选修了许多，有法律、商业、语言⋯⋯”她掰着指头一门一门课数着，如果修满所有学分，就可以拿到一张大学文凭。

    “拿到文凭以后想干什么？”

    “不知道，”她想了想后，又补充道，“我是一个特别没有目标、没有规划的人。对于将来，我还处于摸索阶段。”

国家队的“小毛阿敏”

    12岁时的郭晶晶留着小男生般的游泳头，一张肉嘟嘟的脸，大眼，大鼻子，大嘴巴，一乐就呵呵傻笑，队里有人觉得她跟当时的乐坛大姐大毛阿敏有几分神似，于是大家都管她叫“小毛阿敏”。

    “我们的小毛阿敏啊，是个活宝。”1月13日晚，教练于芬带着我们穿梭在著名的清华跳水队基地里。

    几个月前，于芬的自传《真实人生——我的跳水往事》出版。按照她自己的说法，这是一本励志书籍，要写给全中国所有对跳水感兴趣的孩子们。从于芬手下走出过伏明霞、郭晶晶、劳力诗等一个又一个世界冠军。在《真实人生》这本书中，她详细地记载了奥运冠军们的往事，却独独缺了对于郭晶晶的描述。

    “她现在还没有退下来，我不想给她添麻烦；另一方面，她现在那么有名，我也不想别人说我于芬想靠她博眼球。”这位中国跳水界的金牌教练两手一摊，靠在椅子上说。

    从1992年郭晶晶进入国家队，一直到1997年，于芬带了郭晶晶6年。无论现在媒体怎么报道她，她一直坚持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孩子。

    “她小的时候性格挺开朗，特喜欢看武侠小说，一肚子的笑话。因为家住在保定，离北京很近，父母经常来看她，还带来当地特产的大草莓，她就分给大家吃。去外地比赛时，别人都趁机外出游玩，但她则喜欢黏着教练做小跟屁虫，忙上忙下帮大家拎包，看别人比赛时也要紧紧挨着我坐。”于芬回忆说。

郭晶晶出生在一个工人家庭，父亲是保定机务段的火车安全检查员，母亲曾是乐凯胶片厂的工人。6岁时，郭晶晶在河北保定胶片厂子弟小学学前班上学，偶然被跳水队业余体校教练李芳挑中。当时教练问，谁想学游泳，郭晶晶只想和大家玩水，便把名字报了上去。然而郭晶晶当时的膝盖骨有些外突，影响空中造型的美感。郭的爸爸就采用土办法“强行压腿”，以70公斤体重坐在郭晶晶膝盖上，两年多的每个晚上皆是如此。每次郭晶晶都痛得浑身颤抖，黄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

    1991年，10岁的郭晶晶在河北保定的跳水馆开始第一次试跳。年底，郭晶晶没能进入省队，被送到了南宁。“当时，国家队在南宁集训。年底的时候，总有来自各地100多个孩子来这里加入少年集训。”于芬等国家队教练被要求“下去”挑孩子，被挑中的可以留下来，直接投入名师门下接受雕琢，而更多没有被选中的则要回家。

    于芬本来已经不想“挑孩子”了，她手下的王牌弟子是大名鼎鼎的伏明霞——一个13岁就能拿世界冠军的“天才”。不过，她还是勉为其难地“下去”走了一个月，回来的时候，带着11岁的郭晶晶。

    “没什么特别突出的”，这是于芬对11岁时郭晶晶身体条件、专业水平的评价，但于芬才不在乎。“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感觉，人与人相处要看有没有缘分，有没有气场，我与晶晶有感觉。”

伏姐同行的日子

    郭晶晶和田亮同时进入国家队，分别进入吴国村和于芬教练带的“重点班”，两个“班”的老大则是伏明霞和熊倪。每次训练前，争抢国家队仅有的一条水上训练保护带的使命，就落到了当时年龄最小、技术最差、成绩最糟，又最急于表现的田亮和郭晶晶身上。为了保护带，田亮铁面无私，毫不留情。郭晶晶亦未曾示弱，每每依靠伶牙俐齿口舌锋利地与其争辩。

    郭晶晶被安排跟师姐伏明霞住在同一间寝室。只比郭晶晶大4岁、早3年进入国家队的“伏姐”已是巴塞罗那奥运跳水冠军，在队里是当然的大姐大。有时候，伏姐还会亲自发号施令，叫田亮这样的小跟班去偷买零食。那个时候的郭晶晶，最大的目标是进入全国前三。与伏姐的共同语言似乎并不多，她更喜欢和田亮等同龄人半真半假地较劲，比如出国比赛一定要赌一下，看谁会在第一轮被淘汰。另外，她还喜欢看些金庸的武侠小说。

    “伏姐训练不怎么努力，她生气还会打教练的。这一点，我不能学习她，我要努力听教练的话，好好练，将来我一定会跟伏姐一样出色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郭晶晶童言无忌地说。

    于芬回忆说，当时在跳水队里，伏明霞是出了名的倔，训练时偶尔也要发发小脾气，大家管她叫“傻傻”；相比之下，郭晶晶让于芬少操很多心，“晶晶的脾气和顺”，对教练的每个指令都言听计从。

    为了尽快赶上伏师姐，于芬给郭晶晶制订了增加难度的计划，“伏明霞已经在国际上有名气了，如果跟她跳一样的(动作)打分肯定要吃亏，想要出头必须有难度更大的杀手锏。”

幸运的是，郭晶晶悟性不错，训练更是努力刻苦，“国家队教练都很严苛，今天训练任务没完成，就8个小时、10个小时继续练。晶晶从不会抱怨说累了，不练了，每一次她辛苦到哭也是要咬着牙齿练，练，练。”当时的郭晶晶在队里没成绩，没名气，自然也没有骄纵的理由。

    对于赢，郭晶晶与伏明霞表面上的态度不同，但内心则是一致的。“傻傻是那种把对输赢的计较明白放在脸上的人，输了肯定嗷嗷大哭；但晶晶不同，她看似不在乎，但内心在较劲，她要尽快达到伏明霞的高度。这种求胜心，对运动员来说很正常，不然我也不会要她。”于芬回忆道。

    “人，不可能想要什么都会得到”

    在于芬的指导下，郭晶晶的技艺突飞猛进。1994年全国锦标赛10米台和3米板冠军，1995年城运会1米板、3米板和10米台冠军。1996年奥运选拔赛，她甚至战胜过伏明霞。

    “其实每个能进国家队的都是很好的，伏明霞不是我们中最强的。”郭晶晶说。

    可能是天意弄人。于芬说，每每有大型比赛，她还是要被伏明霞压过一头。那个时候伏明霞的光芒太盛，媒体也总是围着她转，关于郭晶晶也有一些报道，“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生活在伏明霞的阴影下。”

 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预赛，她拿下第一；决赛中，她紧张得连转体动作都没办法完成。最终伏姐蝉联冠军，而郭晶晶只获得第5。

    2000年悉尼奥运会，则是郭晶晶心中永远的痛。

    伏明霞在八运会之后退役，19岁的郭晶晶顺理成章地成为中国女子跳水队的一姐，奥运女子三米板冠军的头号种子，在国家队里自然也受到了更无微不至的关照。

    1999年，22岁的伏明霞突然宣布复出。在清华的校园里，这个身材已经略有发福的前“跳水女王”一边跟随于芬进行恢复训练，一边读书，几乎在奥运会前的所有比赛中全部输给了郭晶晶。

    2000年9月的悉尼，伏明霞以609.42总得分拿到了职业生涯中第4块奥运金牌，郭晶晶以11分之差获得银牌。郭晶晶输在了经验、心态和人气。包括《纽约时报》、《卫报》等国外主流媒体都大篇幅报道了伏明霞这个三届奥运会四枚金牌得主的辉煌人生，“伏的胜利再次证明了她是这个领域当之无愧的女王”，英国媒体当时如此评述。而郭晶晶则捧着银牌在奥运村的河边坐了很久。

    之后的一段时间，郭晶晶陷入了沮丧和无奈，经常会问自己“怎么会这样，太不公平了”。后来她发现，有的时候，“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再努力也不是你的。人，不可能想要什么都会得到。”

她渐渐开始学着享受这个过程，好好训练，完成教练的指标，努力完善自己，不去想输赢的事情，2004年，她带着这样的心态去了雅典。

    这时的郭晶晶已经23岁。在同样的年纪，高敏和伏明霞已经成就了奥运会的跳水传奇，而郭晶晶的前两次奥运会征程只有一块银牌进账。这一次，老天终于垂青了她，在女子三米板的两个项目比赛中，她轻松夺冠。

    站在领奖台上的郭晶晶带着古希腊人送给运动冠军的橄榄枝编花环，笑得淡然。“我终于可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这是她当时脑中闪出的唯一想法。“就好像我跋山涉水，走过了许多许多，但走到终点的时候，突然发觉，啊，原来已经到了，如此而已。”

    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因为视网膜有裂孔视力只有0.2的郭晶晶摘掉了隐形眼镜，从3米跳板上一跃而下。这个每天都要做几百遍的动作早已烂熟于心，那一刻她的感觉相当轻松，完全不用在意周围的一切，只是尽情地去享受每一次跳水的过程。

    “心智年龄只有十几岁”

    赛场之外的郭晶晶一直都是媒体关注的焦点，只不过大部分话题都与跳水无关。

    2008年，“好运北京”跳水世界杯女子三米板决赛后新闻发布会上，郭晶晶当着一众中外记者的面称对手为“那个加拿大胖子”；而在更早的2005年全运会比赛期间，郭晶晶则是全程黑脸，“她完全不耐烦任何见媒体的活动，只要一看到记者举起照相机，就索性别过脸去做出一副厌烦的态度。”一位采访全运会的记者回忆说。

吃过苦头的记者说她“拿金牌了，名气大了，脾气也见长了”。

    “大约是从2005年开始，有一段时间，郭晶晶处于一种和媒体的敌对状态。”有人如此评论说。起因，则源于一张被八卦狗仔拍到的照片——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着窃窃私语，神态亲昵，主角则是霍启刚与郭晶晶。

    照片一经曝光便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郭晶晶吓呆了。“别看她早已是个运动明星，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参加的都是大赛事，但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仗势。”与她熟悉的人回忆说，为了这张照片，郭晶晶曾哭过好几次，“其实那个时候，他们俩还真没有什么，当时是个朋友聚会，参加的人非常多，大家只是玩得有点忘了形而已”。

    郭晶晶觉得很受委屈。

    “也许是从小生活在跳水队里，周围人都是比较单纯的，教练们都很保护我们，渐渐地，我才发觉，原来这个世界有许多地方是与跳水队完全不同，原来有的人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也可以是那样做的。”郭晶晶感慨道，此时的她看上去既困惑，又沮丧。

    “这样的，那样的”是郭晶晶在接受采访中最常用到的词语，显然，你不能指望这个出了名口才不佳的“跳水公主”能滔滔不绝地告诉你任何“这样，那样”的细节。2008奥运会结束后，她在接受杨澜的采访时曾表示自己将来绝不会进演艺圈的，因为她做不来明星“那样子”。

    “心智年龄只有十几岁。”这是郭晶晶曾对自己做出的评价。

 “我还是比较喜欢回答正规报纸体育记者的问题，因为他们还是关心我跳水为主，而其他一些记者的问题，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曾在杨澜对她的采访时说。

    “或许正是由于并不擅沟通，所以面对成名之后出现的各种负面消息，郭晶晶其实是不太懂得去应付处理的，所以她最后只能选择采取最激烈的方式去应对媒体。” 2005年全运会上负责采访跳水队的记者后来回忆说，除了自己不接受采访外，一次媒体采访跳水队其他队员，郭晶晶如母鸡护鸡崽那般突然跳了出来，带走了全部小队员。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走在马路上，谁也不认识我，自由自在地生活。” 2008年奥运会之前，郭晶晶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曾这样告诉记者。

    而对于这个已经处于舆论风口浪尖多年的明星运动员来说，她再也回不到那个训练之后可以与队里小姐妹们自由自在逛新世界百货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