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振华谈足球改革:举国体制不适合足球

　　3月16日，两会结束的第二天。国务院公布了《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50条纲领性改革措施，指明了中国足球未来发展的方向和道路。作为中国足球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各大媒体都进行了深度解析，有媒体评论，中国足球的春天来了。而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主席蔡振华无疑成了解读足球改革的最权威人物。

　　蔡振华：办世界杯、进奥运会要分三步走

　　记者：从方案公布到现在，也有一段的时间了，所以说在人们的关注中，对这个方案有多种的解读，我不知道在您的关注中，对一些人们的议论，还有方案中所出现的问题，有没有一些特别的提示，比如说哪些问题，可能是被人误读的?

　　蔡振华：有一个不准确的一个误导，就是说关健词就是国家队进世界杯，进奥运会。

　　记者：这也是方案中所提到的?

　　蔡振华：它不是单一的，我们分的三步走，从短期中期远期，更多的是体现在，一是职业联赛的水平和竞技水平，职业联赛的水平包括办赛组织建设，综合评价上，我们的联赛的品牌应该是世界的前列，联赛的前列。同样我们的竞赛水平也是一样的，我们既然是世界的前列，那它不是说单一的一次世界杯。

　　《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规划了“三步走”战略：通过近期中期和远期的目标，改善足球发展的环境和氛围，使青少年足球人口大幅增加，中国足球实现全面发展。在这“三步走”战略中，远期目标最振奋人心，方案提到要“积极申办国际足联男足世界杯;国家男足国际竞争力显著提升，进入世界强队行列。”

　　记者：对于很多球迷而言，包括国人而言，如果能在中国举办世界杯，甚至再次打进世界杯，都是令人激愤的一件事情，人们会对这样的一个事情感到很兴奋。那么在您内心会不会对这样的一个目标也有一个时间表?不仅仅是方案上我们看到的。

　　蔡振华：我们还是想说的是，目前也是在研究，就是说我们申办世界杯，我们的方向或者意愿是明确的，何时来举办申办，不是说你想申办就能成功的。它还是要按照国际足联的规定。

　　记者：这个时间点会提前吗?

　　蔡振华：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分了三步走，没有说时间里面是初步是几年，中期是几年，长期是几年，它是衔接的。所以我就说，完全有可能，是要早日实行。

　　蔡振华：为了中国足球梦，要任性发展

　　中国足球是中国体育界最早推进职业化改革的项目。1994年，职业化改革初启，甲A联赛火爆异常，中国足球一度繁花似锦。然而，由于足球基础薄弱，社会条件不成熟，改革不够彻底，各种配套制度也没有跟上，整个足球发展走入歧途。虽然2002年世界杯国足出线给中国足球带来了短暂的荣光，但随着世界杯上中国队一场未赢，一分未得，一球未进，中国足球再次被打回原形，并开始快速下滑，直至2009年，假球赌球黑哨等“窝案”逐渐浮出水面，才将行业管理混乱、球场舞弊现象严重等问题彻底大白于天下。再加上国家队距离世界杯越来越远，社会上对于足球责难不断，把足球“逼”到了必须真正彻底改革的境地。

　　蔡振华：出台了这么一个《足球改革发展的总体方案》。我个人的感受就是，既是压力，更多的是动力，对我们每一个，或者说我们执行者来讲，应该说可以去为了实现中国足球的梦，任性地发展下去。

　　记者：但是任性在网络上是有资本，是有钱才任性，但对中国足球来说，这个任性有什么资本?

　　蔡振华：最起码我个人认为有那么几个，一个这次方案的出台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它既有国家层面上来支持，来为足球的改革保驾护航，有若干个政策来支撑它。又有从国家层面来动员社会，各种力量特别是怀有中国足球梦的有识人士来积极地参与到中国足球发展的这个过程中，所以我说它的这个足球的发展前途，它是具备了很多要素，只要我们是坚定地按这个方案走下去，我也坚信足球是能够有所建树的，是能够发展好的。

　　蔡振华：任务很艰巨超过想象

　　蔡振华，曾经的乒乓球世界冠军，中国乒乓球队总教练，国家体育总局乒羽中心主任。作为现任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是2010年9月开始分管足球工作的。这时候，正值反黑扫赌风暴再度笼罩中国足坛，蔡振华的分管可谓临危受命。而这也算得上他第二次临危受命。他的第一次临危受命，是1990年从意大利回国，在中国乒乓球最低谷的时候，重新把中国乒乓球带回世界巅峰。2014年年初，蔡振华正式出任中国足协第十任主席。很多人质疑，作为功勋主帅、明星局长，蔡振华能否复制管理乒乓球的辉煌经历、上演“小球推动大球”，将中国足球带出低谷?

　　记者：在去年您就任足协主席的时候，您对当时中国足球定下过目标吗?或者您的期盼值是什么?

　　蔡振华：当时在去年我们足代会换届的时候，我们是有目标，我们的目标当时根据分析，我们先立足于亚洲，立足于十年要缩短这个和亚洲强队的距离。

　　记者：人们都说在中国做中国足球协会的主席，有很多的压力和难处，我不知道这一年来，您对这一点是否有新的感触?

　　蔡振华：我们不仅仅是国家队，如果说我们从协会的建设，从足球全国体系来和德国，和欧美的其他强国来相比，我们可能打的不恰当的一个方式，可能我们不是说输给德国，现在是0比8，0比7，我们如果从协会从系统来相比，我们可能还不止这个距离。所以我们的任务是非常的艰巨，工作一定会艰难，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想象。

　　俱乐部联赛、群众体育、国家队，足协工作头绪众多，而国家队的成绩是最显性的指标。由于未能进入2014年巴西世界杯，中国足球国家队的大赛主要是在亚洲。但是，现实的情况是，中国足球即使在亚洲，也是二三流的水平。担任中国足协主席之后，蔡振华迎接的首次大赛就是仁川亚运会。然而，在仁川亚运会上，中国男队两球负于泰国未进8强，中国女队则在亚运会历史上首次未进四强。

　　记者：一年多的时间，对于您当时所定的目标来看，您觉得和您的期盼值之间有差距吗?或者说是否超越了您当时的一个期盼?

　　蔡振华：譬如说亚运会，我们的女足、我们的国奥，在亚运会上，她们的表现距离，或者说我们设定的目标，可能具有差距。确实足球是世界第一大运动，尤其是在中国，中国的百姓热爱足球，喜爱足球，甚至说期盼足球能够向其他的项目一样，能够在世界拿到，最起码在亚洲能够树立一个强国的地位。但是因为多种因素，中国足球目前的整体水平，它不仅仅是代表国家的，包括国家队，包括我们整体足球的体系，应该说非常地落后，全面地落后。

　　蔡振华：举国体制不再适合足球

　　亚运会中国男足负于泰国的比赛，坐镇现场的蔡振华提前离场。据媒体报道，临行前，蔡振华说，“你们都看到了，中国足球这些年就没有打出一场让人满意的比赛，我对此没什么可说的。等着吧，接下来会有许多改革……”很多人都不知道，当时，中国足球史上动静最大的一场改革正在调研和论证当中。

　　记者：我不知道前期您是否参与到整个方案的起草和调研过程?

　　蔡振华：从起草开始，包括前面的调研我都是参与。

　　记者：在整个过程中，前期你们关注的焦点，还有讨论争议的焦点是什么?

　　蔡振华：那就多了，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听到若干个声音，譬如说足球我们是不是还应该回到原来的举国体制上?因为足球到了市场、到了企业来管理这个队伍，很多社会的问题也搀杂到这个发展过程里，甚至出现了假赌黑。我们想管管不了，但最终我们经过综合的分析，我们认为从足球发展的规律上来说，它(举国体制)是不合适的。

　　记者：其实我觉得作为中国足协来说，您对于假赌黑的情况，在你就任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底数。知道什么样的状况。经过这一年亲历的管理，您觉得对这个问题的遏制、打击，中国足球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蔡振华：我们仍然应该高度的来防止这种苗头死而复燃。

　　记者：您觉得现在还有苗头出现吗?

　　蔡振华：我绝不能保证说每一场球没有这样的问题，目前足球和社会的发展，很多方面它是同步的，人们的法律法规的意识和我们现在依法治国，它也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我个人认为，不可能像2009年以前的这样的大范围假赌黑，但是我们也严防，一定要让大家真的知道这根红线是不能碰的。

　　蔡振华：足球改革以小见大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足球有几件标志性改革事件：首先是1954年，我国一批优秀青年球员留学匈牙利，这对那时刚刚起步的中国足球来讲，是一次很大的进步。之后，1964年，当时的国家体委联合教委、妇联和团中央召开了一次全国足球训练工作会议。这次会议首次提出了校园足球的概念，并确定北京、上海、天津等全国发展足球运动的十个重点地区。然而，由于“文革”的到来，这场改革基本无从落实。

　　接下来是1992年，中国体育界召开了红山口会议，决定以足球的职业化改革作为体育改革的突破口，这对中国足球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然而，与前几次相比，今年出台的《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将足球提升到国家层面，明确了足球的战略意义，其高度和力度前所未有。

　　记者：因为我们都知道，对于中国足球，从九十年代就进行了多次的改革，但是这次的改革是从顶层、最高层进行决策部署，大家会想为什么会从足球入手?

　　蔡振华：确实是这样，如果说你单一地去说，足球只是一个体育的一个项目，看似好像从中国改革的这个这么多重大问题上，看似是不大或者是很小，但是我们这个理解要从小要见到大。

　　记者：见到什么样的大?

　　蔡振华：比如说我们先从足球的特点来说，足球它的特点一是世界上最大第一运动，无论它是国家的大小、国家的强弱，大家都喜爱足球的运动，足球的特点譬如我们在说，它富有的譬如说我们讲的它是国际化的，它是职业化的，它是社会化的，甚至它是产业化的，所以也就是说足球的功能，它不是单一的。

　　记者：但是最后真正拍板定下这50条的，是你们这些足球的专业人士和足协官员还有总局的领导来做决定呢?还是说真正地以上层的设计来做决定?

　　蔡振华：它这个应该说是全方位的，多方面的。譬如说我们在方案在调研过程中，我们听取了各行各业有国内的、有国际的专家，中国的足球究竟要怎么搞?我们做了大量的调研，无论是在欧洲的还是美洲的，包括亚洲的临国，日本、韩国，我们都做了这个大量的调研工作，从中我们来提炼，这个适合中国国情，中国的社会来制订的这么一个方案。

　　在调研过程中，蔡振华进一步认识到，作为世界第一运动，足球对于一个国家、民族和社会的作用。

　　蔡振华：譬如说我们的孩子们，他喜欢运动，从小活泼可爱，当他参与到足球当中的时候，在愉悦精神的同时，他能够去培养他们，譬如说团队的协作精神，培养他们互助、互帮甚至谅解，是吧?可以培养他们的这种顽强的意志品质，是不是?你譬如说我们到国外去，去看欧美在体育赛事，特别是足球上，每周在体育场，平时的时候可能它空空荡荡，但一到周末的时候，几万人，大家都云集在足球场里面，一起来分享，它不仅是足球运动员、教练员、裁判员，工作人员，他们的观众，他们的球迷，一样是参与在这里的。

　　这种场面是震撼的，所以我们就说某种意义上，当足球能够去在成为老百姓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它可能也是社会一种解乏、融合一个润滑的一个点，譬如说我们在调研过程中，我们看到，譬如西班牙，西班牙前几年金融危机，失业量高，但是就因为有足球，所以他的社会仍然还是比较稳定，这是我们在调研过程中，西班牙的官员他就把足球作为一个例子，譬如我们调研的时候，我们到巴西，是不是?人家就很典型地说了一句话，政府如果多建一个足球场，就可以少建一个监狱。

　　包括我们在像伊拉克，以及多民族的国家，足球使不同信仰、不同的这种文化，是不是?这个青年大家云集在一起，通过足球这个交往这个平台，使大家融合在一起，那和我们当今中国社会发展到今天，我们完全是可以去借鉴。这里面其中一个很大的要素，就是一定要去行政化，一定不能违背足球的规律去发展足球。

　　蔡振华：做好革命革到自己的准备

　　在专业人士看来，此次足球改革不是小修小补，而是全面改革，涉及足球的方方面面，是中国社会全面深化改革的一部分。而这其中最受关注的中国足协的自身改革，方案中提到中国足球协会与国家体育总局脱钩，中国足协将不再设行政级别，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意味着足协的工作人员以后不再是官员了。

　　记者：按照这个方案推进的话，体育总局和未来的中国足协之间，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正常的关系?

　　蔡振华：这个里面讲的很清楚，方案里面已经有若干条，从中国足协的角度来说，我们讲规划部门它是依法独立运行，因为它是具有独立法人社团的资质，它是自主运营，从工作的计划从财务管理，从薪酬管理，包括我们讲的外事，叫国际交流，拥有自主权。

　　记者：但人们也会猜测，像这样的脱钩，是真正地一刀切、完全脱离还是说会藕断丝连?

　　蔡振华：今后一定是要形成最后方案中的这样一个方案的设定，这样的架构，当然在改革的过程中，你现在一步到位，我个人也认为它可能会产生另外一个负的作用，它必须是循序渐进。

　　记者：既然改革为什么不能一步到位，长痛不如短痛?

　　蔡振华：它不是这个概念。

　　记者：为什么这么说?

　　蔡振华：因为中国足协是一个社团，具有独立法人的社团，可是在目前的这个发展过程中，社团的法律地位，特别是具有领导行业的这个政策法规，目前是很少的，或者是没有的，那我们怎么办?这个就需要我们去研究、推动，所以我们会积极地和有关部门来研究，如果说我们一夜之间，或者说我们开玩笑地说，那就是有热情地，一定是有热情、兴趣的。或者说有一定的才能的，是不是?他来担当足协的领导。当他们遇到了这样和那样的问题的时候，特别是来自于政策，目前还没有要重新建立的时候，他的协调能力，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是巨大的?

　　根据这份改革方案，未来的足协将由国务院体育行政部门代表、知名足球专业人士、社会人士和专家代表等组成，保证足协领导机构的专业化。那么，很多人开始担心，足协原来的官员怎么办?像蔡振华这样既担任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又担任中国足协主席的双重身份是否还合适?

　　记者：你们既是这个方案的改革的起草方案的执行者，同时也是被改革者，那么在这样一种多重身份下，这样的方案起草过程中，会不会也留有余地?

　　蔡振华：我自己包括我们所有参与的这个足球这么几个人，我们更多的可能心态，是为了中国足球的改革。我们明知道，最终我们也是被改革者，但是我们要抛开这些，更多的是怎么使中国的足球更加健康?我们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

　　记者：什么样的准备?

　　蔡振华：那就是革命就要革到自己，就像我最近这一年，无论是到足协还是到原来的管理中心，……已经说过，我们足球的改革，一定革到自己的身上，一定要做好这样的充分准备。

　　记者：革自己的命是最难的。

　　蔡振华：是。

　　记者：如果按照现在的规则，公开透明的去竞选中国足协主席，选举的话，您会毛遂自荐，您对主动参与吗?

　　蔡振华：如果从我个人，愿望也好，在人生之年想做一点事的时候，我个人会去竞选，是不是能够竞选得上，是不是得到大家信任，你是不是能够胜任这个足球主席，来带领大家实现这个方案，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在目前还没改选前，我希望更多的足球支持者能够来支持我的工作。

　　记者：但是如果是专职的主席的话，可能您的行政级别就归零了。

　　蔡振华：肯定是，我们面对的所有人都会面对这个问题。

　　蔡振华：未来要扎实走好每一步

　　就在这项改革即将推出的前夕，中国国家男子足球队参加了在澳大利亚进行的亚洲杯足球赛。在这届比赛中，中国队出人意料地以小组第一出线。虽然最后负于澳大利亚未能进入四强，但与以往的比赛相比，球迷们给了这批年轻人更多的肯定。媒体评论，中国足球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蔡振华：我想现在的也非常理性，他不是说完全取决于你最终的成绩，或者你这一场比赛的胜负，他更多的可能看到的是你这个队伍是不是有取经的这种精神的品质，场上运动员是不是体现了咱们中国的这种精神。

　　记者：您更看重的是整个团队向上的那种进取的状态是吗?

　　蔡振华：是，尤其是中国的足球，现在的足球。因为被球迷诟病的取笑中国足球的，很大一个因素，就不仅仅是我们技术水平不高，他完全没有这种集体项目所需要的这种内涵。如果说我们通过足球，在精神层面上能够去感受得到，中国人的精神是什么?怎么样去实现我们中华民族的中国梦?那我们今天在做的这个方案，可能就是为了去实现它。

　　记者：采访你之前，我觉得你对这样一个方案的公布，在乐观的同时有很深的忧虑，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蔡振华：工作一定会艰难，可能会超出我们的想象，但是应该说，就像我在去年讲的一样，我们的信心决心，我们的狠心，必须是这三心都要具备。一步一个脚印，接小绳为大绳，抓铁有痕，踏石留印，久久为攻。一步一步的扎实的去走好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