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凄凉的终老：没有人比科比更令人悲伤

　　犹豫了两天，终于，还是要写写科比和湖人。

　　难以下笔，是因为周三湖人对勇士那一战，是我13年解说生涯里解说湖人最痛苦的一场比赛；之所以还是要写，是因为那一战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就是科比在他谢幕的这一季里最极端的象征，他终老在了一支被摧毁的球队里，谢幕于废墟之上。

　　如果这就是命运，让我们为他哀伤。

　　那一天，勇士打得并不好，他们几乎是在用玩耍的姿态羞辱湖人。而湖人的姿态，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勇士从后场发出底线球，湖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个球一直滚到了三分线外1米都没有走表，接着库里把球捡起来，在拉塞尔面前左手突破，后转身上篮，湖人——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霸主，已经粉身碎骨，丧尽了他们的尊严。

　　科比，14投1中，这是他这个赛季里迄今最难堪的一场比赛。抬头，看着勇士的奔跑，目光满是凄凉。

　　这支湖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主教练斯科特，根本控制不住他的运动员了。斯科特，一个经历过湖人1980年代表演时刻的老派教练，并不喜欢球队投太多三分——但事实上，湖人迄今的场均三分球出手超过25次。无论攻守，他们都不像是一支球队。在进攻上，每个人都在1打1，他们是全联盟助攻最少的球队之一；在防守一端，没有人去协防，他们是制造对手失误最少的球队。

　　2胜12败的湖人，看上去是那么自私而混乱。

　　科比，还是这支球队的头牌。在37岁和连续经历过三次大伤休养之后，科比已经几乎失去了他的速度、弹跳和爆发力，但他迄今为止的场均15.2分，依然是这支湖人的得分王。他场均16.4次投篮，依然是全队投篮最多的运动员；但他31.1%的命中率是全队最低，和他19.5%的三分球命中率一样，都是20年职业生涯的最低点。当科比甚至已经无法摆脱面前的防守人，他的比赛方式，依然和他年轻时一样。

　　关于科比，斯科特是这么说的——他说的那么直白：科比能那么攻，因为这是他20年职业生涯赢得的特权。在这支球队里，还没有谁能赢得科比那样的特权。

　　斯科特说的没错。但这支围绕在科比身边组成的球队，其实还不如去年那支。第一，科比去年的身体状态和竞技状态，还远远强过现在，他还能出手30次取下40分——但现在，想让科比完成30次进攻也已经成了奢望；第二，去年科比身边的很多运动员，布泽尔、林书豪、乔丹希尔，还都是有经验、有出色的整体意识，能够根据科比的打法去调整自己（尽管也很艰难）的运动员，这让他们有时候还能赢下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比赛（加时击败猛龙，也击败过勇士）。但现在科比身边的人，都几乎没有调整能力可言。

　　尼克杨和路易斯威廉姆斯，是两个疯狂的投手——他们处理比赛的方式，就是不停的扔。当有队友比他们扔的更多，他们先是困惑，然后是愤怒，解决方式就只有抢着再扔！这就是为什么尼克杨会说，科比的投篮影响了他，他的思维，简单的就像一个单细胞生物。

　　上赛季后半段打出身价的克拉克森、新秀赛季只打了半场的二年级生兰德尔、第二顺位新秀拉塞尔，是一水儿的年轻球员。他们更关心自己刚刚开始的职业生涯，他们期待有更多的时间，期待有更多的投篮。当他们长时间接不到球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把每一个接到的球打完——就像如果传出去，就再也没机会投篮那样。

　　这就是湖人如今无法解决的迷局。你无法改变科比——他在20年里从未改变过；你也绝不能指责科比——你不能在一名伟大的，赢得过5次冠军，成为一个时代标志的运动员的尾声告诉他，你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何况，身处在这样水平的一支球队之中，科比的内心非常清楚，别说是冠军，季后赛也根本不可能。因此科比最后一季的最后的念想，就是享受比赛的乐趣。再说明白点儿，科比就是想痛快！一名戎马20年，战功卓著的老将军，在他生涯的最后一季里就是想痛快，怎么了！你能不让他痛快么！

　　可是，你也没法跟尼克杨和路易斯威廉姆斯讲理，说科比想痛快，你们就配合他痛快。他们既理解不了，也没有能力配合——除了疯狂的，不断的扔，他们在职业生涯里几乎没做过别的事情。

　　你更没法跟那一水儿年轻人说，球迷们就是想静静的看着科比终老，因为那是球迷的内心，和他们无关。作为一群刚刚进入联盟的年轻人，他们甚至无所谓自己是不是湖人，他们只在乎自己能获得多少机会，能不能在联盟站稳脚跟。当他们发现球队事实上已经崩溃的时候，刷数据是必然的天性。

　　因此，在这个年轻的赛季才仅仅完成了14场之后，湖人这个赛季的惨状，已是不可逆转的战局。上赛季他们只赢下了21场比赛，而这个赛季的他们看上去更糟。没有人能有回天之术，让他们重新拥有凝聚力。而在这样一支球队里，最痛苦的还是科比——他本来只期待着一些尾声的乐趣，而如今，比赛已毫无乐趣可言。

　　一个曾经那么骄傲的巨星，正在走向世界上最凄凉的终老。在同样这个级别的超级巨星里，我从未见过哪一位，比科比的终老更令人悲伤。

　　迈克尔乔丹，在他38岁从华盛顿奇才复出的两年里，并没有带领奇才打进季后赛，但他最后两季里依然能用40%以上的命中率场均得到20分，在最后一季里还拿下过单场50分。

　　邓肯，依然保有着争夺自己第六个冠军的可能；加内特，在明尼苏达每场只打15分钟首发，陪伴着状元新秀唐斯的成长；诺维茨基，在达拉斯继续快乐地投着篮；老卡特，赛季开始以后只打了5场，没事儿我就扔俩三分。

　　所有这些已经老去的巨星，无论他们的球队是否还能争夺冠军，都至少帮助他们保留着赛场上的尊严；无论他们多大幅度的接受了自己角色的减少，都至少能找到一些让自己能继续留在这里的乐趣，都至少还有一两个亲密的兄弟，和他们一起享受这样的乐趣。尊严和乐趣，是他们留在这里最重要的期许。

　　而这些，却成了倔强的，在漫长的20年里仿佛一直在独行的科比，走向职业生涯尾声时的梦想。

　　竟然，还有68场，让你我如何目睹，怎样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