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利益的讲法,总给人一种很精致利己的感觉,它不能用博弈来形容,更近似于一群野蛮人的讨价还价。最后真是应了杨毅那句话,规则是规则,到最后还是看你横不横。
比赛还没中止,易建联就把脚上的李宁球鞋脱了下来,扔在赛场上,径直走回更衣室——这一幕发生在11月2日的CBA联赛第二轮,广东东莞银行队客场对阵深圳马可波罗队。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易建联不会再度登场时,比赛第三节,他竟然又穿着签约的耐克球鞋回来了。
NBA有一年的主题歌是《where amazing happens(奇迹在这里发生)》,不过即便见证无数次奇迹的NBA裁判和观众们,看到中国联赛的这一幕,也会惊愕到一脸茫然。在没有暂停没有换人,比赛还在继续的时候,球员公开脱鞋抗议的事儿,放眼全世界这是第一次。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裁判团队最后没有给易建联停赛处罚,一节之后他又重回赛场,这种判罚尺度放眼全世界好像也是第一次。
球员抗议球鞋,其实从2012年开始就没断过。当年6月,李宁宣布以4年20亿价格赞助CBA联赛,回报是CBA的唯一指定运动品牌,提供比赛用球、球衣、球袜等,还提供球鞋。赞助条款这几年一直在执行,不过也会给少数大牌球员开口子,允许他们穿李宁的竞品球鞋。今年是合同最后一年,篮协基于来年招商的考虑,对赞助商的权益从紧执行,还出台了国内球员穿着竞品将禁赛的规定,这是易建联抗议的前情。
易建联赛后在微博道歉了,他解释脱鞋是因为跟腱有伤。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拿球鞋说事儿当然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如果真要讲,也可以拿几个反面例子说道说道:NBA那么大牌的球星韦德,穿的也是李宁;享有“法国跑车”美誉的托尼?帕克,穿的是匹克。再放眼CBA,北京首钢队的夺冠功臣马布里,穿的还是361°。再说,李宁也会给球员提供定制球鞋。鞋和脚的逻辑怎么才能说得通呢?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脚的事儿,而是屁股的事儿,屁股决定脑袋,是因为有利益的考量。
易建联背后的利益方是耐克,要说耐克鼓动易建联抗议,那是诛心。至于说非要分个谁对谁错,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不仅幼稚,而且是看不清大局。
先说易建联。他在比赛中脱鞋,固然是缺少职业精神,但球员有球员的逻辑。撇开鞋子合不合脚不说,球员可以自由选择球鞋,说起来也是国际通行惯例。易建联以个人名义签约了耐克,就得执行耐克权益。你要站在这个角度,易建联也有资格说自己委屈啊。
再说李宁,它也有理由委屈啊。要知道在李宁之前,安踏赞助费每年才4000万,2012年李宁大手一挥,4年砸了20亿元进去,想买断整个CBA的市场。花了大价钱的李宁,追求自己的权益无可厚非。而且说起来,李宁在前几年已经让步不少,每年都有特批名单留给各个俱乐部。至于说球员的球鞋选择权,一开始该不该垄断,这不是李宁该考虑的问题。在商言商,李宁面对的是篮协,要说这个理,找篮协去。
但篮协会讲,我用心良苦啊。CBA联赛的盘子,不是只用养活易建联们,边缘球员也要吃饭,他们没有易建联那样的知名度和曝光度,没法找赞助商签约养活自己。再一个,CBA联赛不像NBA,NBA光卖周边产品都可以转的盆满钵满,篮协只能在球鞋上面做文章,把球员的球鞋权益整体打包卖出去。最后,靠这些权益招到的李宁20亿,很大一部分都给了各个俱乐部,边缘球员才能够衣食无忧地打比赛。
至于说俱乐部,它们也有理由回呛。合同明明白白地写着赞助商权益,球员签了合同,没理由不执行权益。也就是说,李宁的蛋糕,包括易建联在内,是吃了一口的,总不能吃了李宁吃耐克吧,但管不住球员的各个球队俱乐部,能找谁说理?他可是易建联啊,当下的中国篮球第一人。
整个大的格局就是这样。其实真正的问题,倒不是大格局下面各有各的算计,在商言商,商业最忌讳的有两点,第一点是我跟你谈商业,你跟我谈情怀;第二点是,我跟你讲利益,你却不跟我讲道理。而这两点刚好都在这次风波里得到了赤裸裸的体现。
关于前一点,就像前两天同为CBA当红球员周琦,他不想穿李宁的鞋,却在微博上拿国家队身份说事,上升到为国效力的高度,越说越矫情。
至于第二点,也是风波各方觉得委屈,但又谈不上占理的所在。比如,易建联觉得规则不合理,大可通过正当的渠道反馈,停赛抗议是没有职业道德,利益均沾、两头讨好,那哪行?篮协呢,为了商业利益把整个联赛捆绑,手伸到了球员的脚上,也没多少道理可讲。再者,凭什么给易建联开绿灯?俱乐部则为了从篮协那里多分一块蛋糕,搞双重标准,一边签下垄断性的球鞋条款,一边给大牌球员搞特批。
在半市场化的CBA联赛里,充斥的还是浓浓的和稀泥的官僚味。所谓官僚味,就是不顾规则不讲大局,奉行特事特办。易建联抗议了,既然他是中国篮球第一人,那就给他开个口子,管它公平不公平;李宁要把球鞋的权益给捆绑着买断,招商这么难,那就卖给它,管它国际惯例不惯例;李宁的球鞋条款保障签了也无所谓,联赛要打,大牌球员要当菩萨供着,罚款大不了俱乐部交,管它合理不合理。这就是中国式逻辑。
你能说这里面有对错吗?不能。但这里面利益的讲法,总给人一种很精致利己的感觉,它不能用博弈来形容,更近似于一群野蛮人的讨价还价。最后真是应了杨毅那句话,规则是规则,到最后还是看你横不横。
遥想八年前,北京奥运风头无量,耐克买断了男篮国家队包括球员球鞋在内的权益,彼时的球鞋风波,因穿锐步的姚明和穿阿迪达斯的刘炜而起,也是一番纠缠斗嘴,好不热闹。如今世易时移,乾坤斗转,当年的耐克,今日的李宁,打球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逻辑却还是那个逻辑。看到这里,不要说你还不懂中国篮球为何和足球一样,一届不如一届。你真以为只是少了一个姚明?